陆磊(垒):浮冰记
艺术界|张夕远
陆磊的作品具有一种精心安排的形式感,使人联想起某种巴洛克时期艺术风格的特点:崇高、精神性的,富于想象力及运动感,同时也是空洞和纯粹的。在最新个展“浮冰记”中,他选用了一些已经、或正在消失的物质和概念,比如纪念塔、摩斯码信号灯、有毛泽东塑像的礼堂以及冷战时期社会主义阵营地图等;借改变它们原有的功能和结构,塑造出一种虚幻的第二现实—他设想它是关于旧时代的记忆和假象,那些历史遗留碎片曾经确切存在、但已随时间而风化成“标本”,恰如一块块浮冰之于水平面下的真相。一种非常节制的革命浪漫主义情绪在陆磊所炮制的虚幻场景中隐约浮现。
“浮冰记”展出了陆磊从2008年至今陆续创作的一部分作品,包括多媒体装置以及纸上水彩,后者实际上也是前者的设计手稿,其精细程度有如建筑施工图。完整的设计稿为装置的最终实现提供了技术支持,正如人们在展厅中看到的那样:金属,玻璃,水泵,制冷设备这些工业材料被非常硬和结实地组合在一起,看上去更像实验室里的机械模型。显然,纸上绘画与装置作品相互对应的明确关系清晰地呈现了艺术家工作推进的过程,这种特定顺序制造了一个具有工作室效果的现场环境,引导观众进入艺术家通过作品所建立的叙述体。
考虑到展览的空间布局,此次并未展出全部作品,是《浮冰记》系列的一个截面;即便如此,人们仍可由之窥视到整个系列的形迹和方向:对一段历史现实的形式抽取和再造。实际上,出生于1970年代初的陆磊对那一特殊历史阶段并没有直接经历和体验,甚至与之有关的童年记忆也是不确切的,因此其讨论的框架不在社会政治层面,而发生在语言和表达层面。
早期社会主义国家的艺术风格在很多方面具有相似性:对象征主义的滥用、对宏观叙事的依赖、以及对大制作的迷恋,这种类型化的表达方法背后其实是单一价值观和政治文化在发挥作用。当同样的表达在陆磊的作品中体现时,却很自然地转化成了进行个人书写、去意识形态的修辞方式。在对历史的想象中,这些作品处处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矛盾和困惑:充满了不稳定感的“尽头的塔”,蝙蝠与礼堂中不停旋转的毛泽东像,流动的心脏泉水、乌鸦和概念化的公园场景。是不真实的场景制造了戏剧性效果,还是那些关于过去的美好记忆本身就是荒诞和不可信的?
这引发了一个更为深远的问题:人们发现对历史价值的修改并非局限于政治目的,实际上类似的修改早已被全社会所接受和采用,几乎每个人都被精神和情感意义上的理想化的过去所吸引;政治文化中对事实结构的修改因此绝非是一个孤立的现象,而是有着巨大的群众性的文化和心理基础。